神秘侨批(三)
(作者:李培德 副教授、编剧,创作的剧本《陈情表》、《太史笔》、《柯贤溪》先后获得福建省第25届、第26届、第27届戏剧会演剧本征文二等奖、一等奖、一等奖)
海墘乡这第二拨人一到南洋,也被当做猪仔卖入黑锡矿做苦工。但锡矿将他们安排在另一个矿区,因此,赵志华那第一拨人不知道又有一百多乡亲来到锡矿。
而维利装作到中国办完事回来,把赵志华他们老家领到银钱的签字本给大家看过,把回信分发给大家,大家放了心,觉得维利真是个讲信用的好人。
赵志华他们预支工钱寄回了老家,虽然感到有些安慰,却得加倍做工,以便偿还预支的工钱。
赵进财爱喝酒,但每月饭钱之外,余钱只够他喝十天八天的小酒。有时进赌场想赢一些酒钱,赢了,高兴,就买一两杯酒喝,输了,只好对柜台里的酒干瞪眼。靠赌是赚不到酒钱的。
他已经好几天没钱喝酒了,酒虫挠得喉咙痒,骨头酸。有什么办法呢?这天,他去找维利,希望得些赏钱。
赵进财说:“有件事我忘了”
“什么事?”
“我们海墘乡还有三四十个劳力,上次忘了说。”赵进财诚惶诚恐答道。
“三四十个,怎么忘了?”维利有点生气,拿出本子和笔准备记下来,
“他们哪个村的?”
“他们在山里,说是做木材生意,其实是土匪,不是守本份的人,所以一时忘了。”
“土匪?土匪你说他干什么?”维利说,搁下笔。
“他们也是劳力,而且很强壮。”
“土匪专门抢劫别人的,都不是好人,能上别人的当吗?”维利说,
“海墘乡还有劳力吗?”
赵进财苦着脸说:“乡里的情况上次都告诉你了。”
“你找其他乡的工友打听打听他们老家各村劳力的情况。”
“这……”赵进财苦着脸说,“其他乡的工友我不熟悉,他们哪会跟我讲?要是,要是……”
“怎么?”
赵进财吞吞吐吐说:“要是我能一个一个请他们喝点酒,或许能打听一些情况,可是,可是,我没钱买酒。”
维利瞪了一眼,拿出两元放桌上往前一推,“拿去,好好问问!”
“是,是。”赵进财出来后,觉得维利又花钱打听别乡的劳力干嘛呢?
可既然能得奖赏,他也就不想那么多。他没事似地找其他乡的工友聊家常,有时请喝酒,搞得象知心朋友似的,无话不谈。他问清了一个村的情况,便去向维利报告。维利看上去很满意,又赏了他两块钱,对他说:“再多打听一些。”
就这样,赵进财陆陆续续把闽南几个乡各村劳力的情况打听清楚,经常向维利报告。维利每次都赏他一两元。
矿上的监工得到维利的吩咐,在干活时如看到赵进财与其他矿工聊天,就让他们聊,不要打骂。赵进财干活多少,也由他。监工知道了赵进财与维利有关系,对他就高抬贵手,有时还差他跑跑腿,照算工钱。有些矿工觉得赵进财有能耐,遇到什么事,便
托他向监工疏通疏通,他尽力去做。工友们都认为他够朋友。
赵进财得到矿上关照,干活没那么劳累,又三天两头在酒馆吃喝,身体比别的矿工白胖,脸色也红润。他又托监工买了一件衣服,晚上去酒馆时穿。渐渐的他与矿工不同了,好像高了一头。
这天晚上,他请一个工友在酒馆坐着喝酒。酒馆端盘子的女子波吉端着一碗汤经过他身边时,不知怎么趔趄一下,把汤倾倒在他身上。
“哎呀!”他惊呼一声站起来,看着被弄脏的衣服,也不敢发火,矿工地位最低,怎么发火?
波吉也一时楞站着,不知如何是好。在柜台里的比迪看到情况,赶忙走过来。
比迪是波吉的父亲,在酒馆里打理柜台的。
比迪一连声对赵进财说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拿着毛巾擦赵进财的衣服。
擦是擦不干净了。比迪对波吉说:“还站着干嘛,快去打一盆水给客人擦擦。”然后又对赵进财说:“今天的酒菜钱我替你出。请你到洗涤间擦洗一下。”
赵进财便跟着比迪到洗涤间,波吉已经打好一盆水和毛巾放在那里了。他脱下被弄脏的外衣,只穿着背心,把身子擦干净。
比迪把他的外衣拿给波吉,叫她马上洗干净。
赵进财擦完身子,只穿着背心回到刚才的桌边继续与工友喝酒聊天。喝完酒刚站起来,比迪就把今晚酒菜钱送过来退给他。
赵进财不收,但比迪说什么也要补偿他,他只得收下。波吉拿来他那件洗干净的湿衣服给他,对他说:“对不起,谢谢你关照!”
赵进财这时不仅不恼,反而觉得心情舒畅,他定睛看了波吉一下,“不要紧。”他说,接过衣服,与工友走出酒馆。
比迪的女儿波吉是酒馆的工人。原来,锡矿所在的地方,有一片土地是比迪家的,种水果和橡胶树。当初锡矿老板要把比迪家的地圈进矿里,比迪坚决不肯,于是,有一天半夜,比迪家的房子突然着了大火,烧个精光,好在人没事。比迪只好给锡矿圈去土地,但要求锡矿每年给他分利润,锡矿不肯,说他的土地下面也可能含锡量低,开挖会亏本,到时亏本,他比迪也一起承担亏空吗?比迪知道,这个矿含锡量不低,亏本是不可能的,但矿上出入账掌握在人家手上,到时他们说亏了,你有什么办法呢?况且,比迪知道,锡矿老板这帮人,就是个黑社会组织,不分利润给你,你又能怎样?闹下去都会有性命之忧。最后,比迪要求,让他和老婆、女儿波吉到酒馆工作,否则他一家没有生路。老板这才答应。因此,比迪站柜台,波吉端盘子,比迪老婆在厨房洗菜洗盘子。刚开始他家寄宿在酒馆后房,后来在酒馆附近已挖过矿又用矿碴回填的废弃地上搭了三间茅屋,算是又有自己的家。
赵进财自从那天衣服被波吉弄脏了以后,跟比迪和波吉熟悉起来,经常与他们说话,有时看到比迪在搬酒或别的什么,就帮一手。他又嘴甜,对比迪大叔长大叔短地叫,叫得比迪很开心。赵进财得知波吉二十七岁,还未婚嫁,对比迪和波吉就更殷勤。比迪看女儿年岁一年比一年大,有些发愁。看矿上的监工,动不动就打骂矿工,比迪不想把波吉嫁给他们,怕波吉被打骂。看矿工又都是朝不保夕的人,更没有从矿工中找女婿的念头。
但赵进财却动了心思。他喜欢波吉,虽说自己在老家已有妻子桂花,但如今在锡矿这种处境,要离开看来别想,不如在当地找个依靠。因此,他便有意无意对比迪说,他来南洋,是要在南洋扎根的,能挣到钱就寄回老家,人却是不回去了,可是自己孤身一人,没家人互相照顾,要是有个家就好了。
这些话触动了比迪。他见赵进财为人有点机灵,在矿上吃得开,与其他矿工不一样,又经常被赵进财哄得开心,不仅尊敬他比迪,而且看上去也喜欢波吉。而女儿好像也对赵进财颇有好感。比迪想,赵进财要在南洋扎根,虽在老家已有妻子,照目前情况看,他妻子一时也不能来南洋,就算以后他有能力接妻子来,在南洋有两个老婆也不奇怪。最触动比迪的是他只有波吉这个女儿,他想招一个女婿留在身边,老了有人照顾。于是,他与女儿说了这心事,女儿说由他作主。
比迪便在一天收工后,把赵进财留下来,探问赵进财要招他入赘的事。赵进财正求之不得,也不管对不起老家的妻子桂花,满口答应了比迪。
比迪择日便为波吉和赵进财举行婚礼,倾其所有,在酒馆请大家吃顿酒饭,请了监工头目和酒店的伙计,也请了赵志华他们二十几人。
同乡人中,有人羡慕赵进财,有人骂他忘恩负义抛弃老家结发妻子。赵进财听到骂他,也不恼怒,从此住到波吉家去了。
但赵进财仍然是个矿工,只是重活做得少了,更多地帮监工跑腿打杂。他也仍然帮助矿工疏通一些事,有时请矿工喝点小酒,因此矿工们也还是喜欢他。
矿工们每天仍然牛马似地干活,所得工钱除了糊口以外,所剩无几,赵志华他们还得偿还预支的工钱,每月还一点。还完了钱,能节俭下来一点,而大部分人为了消解劳乏和苦闷,所剩的一点钱又都花到酒馆、烟馆、赌场、舞厅、按摩上了,有的人控制不住,到月底连吃饭钱都没有,向别人讨一点饭底汤汁,半饥半饿,瘦得皮包骨头,干活没力气,又被监工打骂。
矿上不时有矿工因生产事故死亡,也时常有人饥饿生病而死。
海墘乡来的也有三个劳累病死了。
生活看不到希望,照这样下去,大家恐怕都会命丧锡矿。赵志华不嫖不赌,不抽大烟,也不喝酒,本想尽量节约积攒赎身钱,早日离开锡矿,但现在他也看出来了,这个锡矿是个黑矿,有进无出,所谓赎身离矿根本是个骗局,即使你有了赎身钱,也不可能让你离开锡矿。眼看矿工们破衣烂衫、面黄肌瘦,常有人累死病死营养不良而死,他想,一定要活着,活着才能看看有没有转机。因此,他每月的工钱,也不想节余寄回家了,都用在吃饭上,尽量吃饱,把自己身体照顾好,他活着才是父母妻儿最大的希望!
不仅尽量要吃饱,心情也要放松些,不要愁坏了。他有时与同伴到酒馆坐坐,聊天,喝一点酒,他喝不多。
一天夜里,酒馆突然起火。一个身无分文的矿工,没钱买大烟,烟瘾发作,折磨得受不了,发疯似地打碎烟馆的几盏油灯,纵火烧了起来,还把灯油淋在自己身上引火烧身,然后又跑到大厅里打碎油灯四处纵火。众人吓坏了,看纵火者一团火球,想抓住他又不敢靠近。人们纷纷往外跑,纵火者被火烧倒,几个酒馆工人急忙灭火,但整个建筑和用具大多是竹木材料,火烧得很旺,又刮着风,很快从烟馆、大厅往后面赌场、舞厅、按摩场所烧去。里面的人往外逃命,大厅桌椅阻碍,互相推挤,有人绊倒了,被人从身上踩过去,有人身上着火,在地上翻滚惨叫。整座房子都着了火。
这时酒馆外人群乱哄哄的,听说好象有人没跑出来。
最后看到比迪身上着了火,抱着一个箱子从里面踉踉跄跄跑出来,他一直在里面灭火,看火灭不了,又到柜台上拿上账本箱子往外冲。赵进财、波吉和赵志华赶忙迎上去把比迪身上的火扑灭。
波吉哭道:“爸爸,你没事吧?”
比迪说:“不要紧不要紧。阿达呢,阿达呢?阿达在哪里?波吉,阿达在哪里?阿达出来没有?”
波吉慌张地说:“我没看到她。”
定还在里面。”比迪说着就往里冲去。
赵志华和赵进财拉住比迪,说:“你不要进去!”然后他俩冲进火场寻找阿达。
原来,火烧起来后,阿达看到舅舅比迪在拼命灭火,她就跑到厨房提一桶水要帮舅舅,但在走廊上被人挤倒了,头重重地摔在地上,晕了过去。
赵进财往舞厅那边寻找,赵志华往烟馆这边寻找。终于,浓烟大火中,赵志华在走廊里找到了阿达,好在阿达被挤倒时,提的那桶水泼洒在她身上,她才没着火。赵志华也不知她是否还活着,抱起她冲出火场,边跑边喊:“进财,找到了,快走!”
赵志华将阿达放地上,掐人中,做人工呼吸。阿达“咳”一声,醒了过来。
阿达今年十五岁,父母亡故,孤单一人,便投靠舅舅比迪。舅舅给她在酒馆找一个事做,帮助端酒送菜洗盘子,挣一点工钱。
她生性活泼,也曾读过几年书,父母去世后,舅舅这边没有学校,学业中断。
酒馆火灾烧死了五个人,死者的矿友和老乡向矿上讨赔,矿上却说是纵火者的责任,纵火者已死,矿上的损失还无处讨赔呢。这事也就不了了之。
矿上很快又将酒馆重建,仍然酒、色、嫖、赌齐全。
比迪一家仍在酒馆做工。因赵志华在火灾中救了阿达,她便与他比较亲近。有一天,她看到赵志华又来了,把半张报纸拿给他。
赵志华现在虽然是苦工,但仍有读书人的习惯,见到有字的纸,就会拿起来看,觉得是一种享受,就象爱抽烟的人吸一支烟一样享受。酒馆里有时会有监工看完扔下的报纸,或包装物品的旧报纸、旧书纸,他总会拿起来看。中文他自然是看得懂的,南洋文或外国文,他虽看不懂,但也饶有兴致地研究,特别是有配图的,可猜测字义。这也是他到酒馆消闲的一点乐趣。
阿达见他喜欢看字纸,就经常把其他桌上人家不要的报纸,或柜台里有字的包装纸送给他,一来二去他们两人就熟悉起来。
比迪为感谢赵志华冒死救了阿达,特意在家张罗了一席丰盛酒菜请他。阿达十分高兴,与舅舅抢着给他添酒夹菜。
比迪说对赵志华说:“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,我们能帮上忙?”
“没有,没有。”赵志华说。
“不要客气。”比迪说。
“不要客气。”阿达学舅舅,“你说。”
赵志华想了想,说:“如果可以,能不能帮我买一些书?”
“我有书。”阿达说,跑进房间拿出几本书,“这是我在学校读的书。”
波吉笑着说:“你这书是南洋文的,不是志华要看的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赵志华接过阿达的书说,“我也正想学一下南洋文。”
“好呀,我教你。”阿达翻开书说。
大家都笑起来,比迪说阿达:“你会当老师?别没大没小,人家志华是大秀才。”
“南洋文他不懂,我懂嘛,我就教他。”阿达说。
比迪对赵志华说:“我到镇上,看看有什么中文书,给你买一些回来。”赵志华要给钱,比迪不肯收。
比迪还真给赵志华买到十几本中文书,有当地华文学校的教材,也有诗词经史。赵志华如获至宝,几乎每天夜晚都带着书去坐在酒馆里借光阅读一个时辰。虽然他也是矿工,但言谈举止,即使是坐着不动,也显得与众不同,鹤立鸡群一般,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。不仅比迪一家人对他敬重,另眼相看,就是监工也对他有一二分尊重,很少随意打骂。工友们更是称他秀才。
每当赵志华到酒馆看书时,阿达便十分高兴,一有空就坐在他身边,问书上这个那个。她要他教她识中文,她也好为人师教他识南洋文。面对这样一个活泼可爱有趣的小姑娘,赵志华便与她互为师生,他教她中文,她教他南洋文。有时惹得旁人好奇围观,嘻笑不已,为苦难的矿上生活带来一点轻松欢乐。
赵志华的工钱不能够每晚都在酒馆买东西吃,这晚也没买。酒馆快打烊时,比迪给赵志华端来一碗吃的。赵志华不肯,比迪说:“我一家人忙到现在,饿了也要煮些东西吃,多你这一碗也不多的。”赵志华站起来要走,阿达拉住他不让走,说:“你教我读书,舅舅还欠你工钱呢,你不吃,我要叫舅舅付你工钱。”
赵志华说:“你也教我学南洋文,是不是我也要付你工钱呢?”
“你教我更多,欠你工钱。”
比迪说阿达:“是你要他教你读书的,怎么你自己不付钱,要舅舅付。”
“你是我舅舅,就要你付。”阿达不讲理地说。
说得大家都笑起来。
比迪说:“志华,你若还盼望有朝一日能离开锡矿,养好身体最要紧。我跟监工到镇上去采购物品时,想找找看有没有你们家乡人,将你的情况告诉他们,设法解救,无奈一时没遇见你们家乡人,而且监工看得紧,若被他们知道,我老命难保,也会害了你们。一时不得便,以后有机会再留心。”
赵志华听了比迪这些话,不禁热泪盈眶,自从离开家乡以来,被海盗劫持,卖为猪仔,在锡矿当牛作马,命如蝼蚁,任人践踏,随时都可能命丧异乡,变成一抔泥土,或被抛尸野外,被野兽吃了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如今,居然有这异国他乡的人如此关心他,为他冒险,要解救他!他哽咽着说:“万分感谢......”弯下腰身,对比迪深施一礼。
比迪扶住他说:“不必言谢,我们把你当自家人。这碗吃的,只是一点心意,你要不吃,就见外了。”
既是这样说,赵志华却之不恭,坐下来吃。
此后经常这样,赵志华也不好推辞。他有时节余一点钱,就托比迪到镇上买些矿上没有的食物,与比迪一家人分享,作为报答。
转眼过了三年。阿达十八岁,出落得亭亭玉立,是个大姑娘了。她对赵志华的感情起了微妙的变化,她十五岁时,觉得他是长辈,象自己的舅舅那么亲近;渐渐的,她觉得他与舅舅不同,他不象是高她一辈,她觉得他是兄长,他就象波吉和进财一样,波吉是她的表姐,进财是她的表姐夫,而志华他,他......,她不禁脸红起来。
有一天,她从诗集里抄了几句诗,在志华又来酒馆看书时,乘他起身离开一下,她将字条悄悄夹在他的书里,心“砰砰”跳地回到柜台去。
赵志华回来坐下,翻开书,便看到那张字条,他认得是阿达的笔迹,摘录的是唐朝李白的四句诗:
“相见情已深,
未语可知心。
胡为守空闺,
孤眠愁锦衾。”
“笃、笃、笃!”赵志华感到象静夜里有人敲门那样敲响了他的心扉,多年沉寂的情感刹时翻涌,三年来阿达那活泼可爱、一颦一笑、亲昵举止、含情脉脉的画面,一幅幅在他脑海中闪现。他转头往柜台那边看,看到阿达正在柜台后注视着他,一看到他看她,眼光一闪,立即低下头,脸红发烧,不敢看他。
赵志华站起来,想走过去找阿达,对她说......,说......
说什么?
他冷静下来,重又坐下。阿达很年轻,他比她大了十岁,在他眼里,他一直把她当作晚辈小姑娘来看待的,所以阿达对他的亲昵言行,他都没有猜嫌回避,如今怎么能与阿达谈情说爱?况且,他在家乡是有结发妻子玉兰的。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瓷观音佩像,这是他要来南洋时,玉兰送给他的,里面有玉兰写的四句话:
“送君登舟去南洋,
地角天涯两茫茫。
匆匆岁月人生短,
两地相思日夜长。”
来南洋这些年,自己对家乡的妻儿老小有刻骨的想念,玉兰对他肯定也是有无尽的思念,望穿秋水地盼望着他,他若在此另娶妻室,以后如何面对玉兰?
他长叹一声,拿起笔在阿达抄写的诗下面,也抄录了唐人的几句诗:
“南北千山与万山,
轩车谁不思乡关。
独留芳翰悲前迹,
陌上恐伤桃李颜。”
他把这张字条又夹在书里,拿着书走到柜台。柜台里阿达脸红地看着他,眼里既期望又担心,期望他明白她的心事,又担心他明白了以后会怎么想。
他将书递给她,温和地对她说:“阿达,谢谢你!”微微一笑,转身离开。
她呆呆地看着他走出酒馆,然后急忙翻开书页,有字条!她看了他抄写的那几句古诗,不禁噘起嘴,眼含泪水。
比迪走过来问:“阿达,怎么啦?”
“哼,他忘不了家乡,忘不了家乡的人!”阿达终于忍不住,泪水吧哒吧哒滴落在书上。
比迪说:“人在异乡,思乡是人之常情,你怎么怪人家呢?”
“舅舅,你不知道。”她哭了起来,转身躲到厨房去。
酒馆收工后,回到家,比迪问阿达,阿达也不隐瞒,告诉舅舅自己的心事,“舅舅,你找他说说。”
“他比你大许多,而且老家有妻室,你想过没有?”
“我不管,我一定要,你是舅舅,你要去对他说。表姐夫进财不也是在家乡有妻室吗?”
比迪无法可想,第二天晚上请来赵志华,将阿达的事说起,也不嫌他年龄比她大些,也不在意他老家有妻室。对此,赵志华满心感激比迪和阿达等一家人对他的照顾和关爱,要他做什么都行,只是要他又娶,愧对发妻玉兰,实在心里难安,还请谅解,向阿达说声对不起,希望她能理解,另结好姻缘。
比迪见赵志华心意坚决,只能作罢,回去跟阿达说了,阿达哭了一整晚。比迪和波吉劝慰她,这种事强求不来的。
阿达想嫁赵志华,赵志华不接受。不久却有人想娶阿达。
(未完,待续)